【四】

睡夢沈浮之間，阿納斯塔西婭只覺自己像是一個懸浮於空中的木偶人，無笑無淚地看著過往的畫面一幕幕地閃過腦海。或許她該心痛過的，但是疼得太久了，就麻木了。

她必須堅強，也必須學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和著血，統統咽進肚子裏——【在這戰爭一觸即發的年代，沒有哪些人是真正可以相信的，斯塔西，記住這句話。】

一切都在雲霧間逐漸地消散，等到一切都消失，正剩下了黑暗的時候，阿納斯塔西婭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晨光微微打散在醫療翼的病房裏，她輕輕地挪動了下身子，轉向床邊，一只蒼白的手半遮在眼前，躲開刺眼的陽光。

等到適應了明亮的環境之後，阿納斯塔西婭瞇起了眼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意料之外的人影坐在椅子上。

“醒了？”身上還穿著銀綠色魁地球球服的金發少年淡淡地挑了挑眉，目不轉睛地看著剛剛蘇醒的少女。

“德……馬爾福先生，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阿納斯塔西婭抿唇問道。

聽到女生對自己的稱呼，德拉科再度挑挑眉，“有人昨天下午在看臺上昏倒，而這人恰巧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就來醫療翼看望看望，有錯？”

阿納斯塔西婭抿唇不語。

他知道那是她的守護神。

“我只是不想讓人受傷，所以……”她只是對事不對人，就是這樣。“所以，馬爾福先生不用在意。”

德拉科顯然有些不悅了。

“很好。”德拉科前傾了點身子，“馬爾福先生？很好。只是不想讓人受傷，所以我不用在意，嗯？”

阿納斯塔西婭呼吸一滯，不自然地撇過臉去。

“所以，我不欠你什麽？”德拉科的身子更加前傾了，半個身子都懸在阿納斯塔西婭的上方。

“……是。”阿納斯塔西婭頓了頓，應道。

德拉科勾起嘴角，帶著幾分算計的笑意，“那麽，希爾小姐，我能夠跟你索要你所欠我的嗎？”

阿納斯塔西婭轉回頭，對上了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不解。從未聽說過當了別人的“救命恩人”還是需要倒被索賠的。

德拉科笑意更加明顯了，銀灰色的眸子深邃得幾欲將她吸進去，“吶，親愛的斯塔西，害八歲的我在書房裏禁足一整個月的帳，怎麽算？對我爽約，讓十一歲的我白白在霍格沃茨等你的帳，怎麽算，嗯？我的S。”伸出修長的手，從少女的衣領中挑出她一直貼身帶著的掛飾，握在手中。

小小的掛飾用有些褪色了的紅色絲線串著。有著血紅如寶石般剔透的內芯，被七彩的細絲包裹，帶著一股極為清淡的清爽香味，讓人頓覺神清氣爽。而表面，卻是深深地刻著一個大寫的“D”。

德拉科勾著嘴角邪魅的笑意，用另一只手從自己的領口挑出一枚幾乎一模一樣的掛件——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體刻了一個“S”。

阿納斯塔西婭嘴唇微微顫動，終是化為一聲低得聽不見的嘆息。

他們的臉貼得是那樣近，近到阿納斯塔西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伴隨著呼吸一次次地顫動，近到她可以分明地感受到他的吐納。暖暖的氣流一下下噴在她的鼻翼側，襯得她向來白得過分的臉頰映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還是被發現了啊。阿納斯塔西婭覆雜地想到，不知道究竟是該竊喜、無奈、擔憂還是其他什麽的。

“我……”很抱歉。但是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不知道斯塔西現在怎麽樣了……”羅恩的聲音從不遠的門外傳來。

“真是太胡來了！”赫敏有些憤然地喊著，“居然一連召喚出了四個守護神，這是成年巫師都難以負荷的，更何況是身體本來就虛弱的她！”

德拉科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阿納斯塔西婭，就著咫尺的距離輕吻了下她的嘴角，比了個“see you”的口型，然後毫不猶豫地拿著他的掃帚從醫療翼的窗口跳了下去。

碰上格蘭芬多三人組——算上金妮韋斯萊，或許現在是四人組——對於斯萊特林的代表德拉科馬爾福而言絕對不是什麽值得欣慰的事情，所以，還不如跳窗來得爽快。

阿納斯塔西婭楞楞地回味剛才如羽毛般刷過嘴角的觸覺，他……

當她收拾好心情，把目光從窗口轉回門口的時候，赫敏一行四人已經進了醫療翼。

“還好嗎？斯塔西？”金妮面露擔憂地看了眼面色不怎樣的斯塔西，然後探出手來觸了觸她的額頭。

阿納斯塔西婭點點頭，目光不似往常般冰涼，目光從金妮的身上慢慢掃視——赫敏——羅恩——哈利波特。

阿納斯塔西婭的目光頓了頓，帶著幾分晦澀不明的意味，似是自嘲般地合上了眼睛。但是畢竟只是一瞬，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然雙目清明。

哈利和羅恩自然是沒有註意到阿納斯塔西婭的表情，但一旁的金妮和赫敏卻悄無聲息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阿納斯塔西婭很特別。

阿納斯塔西婭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這是金妮和赫敏已然確定的事情。

夜，涼如水。

阿納斯塔西婭由於龐弗雷夫人強硬要求她住院至少一個禮拜，只得一人楞楞地躺在病床上，瑩綠色的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百無聊賴地思索著什麽。

【孩子，只有你，能夠幫到我們了，作為我們最後的底牌。】

【斯塔西，我真的很抱歉把你牽扯進這一切——畢竟你的年齡正是應該在霍格沃茨無憂無慮上學的時候，但我也不得不這麽做，很抱歉。】

【你的大腦是被巨怪踩過了嗎？！難道你以為對方還會等你拿出魔杖來嗎？！】

【……】

只是瞬間的功夫，阿納斯塔西婭已從沈思中回過神來，立刻換上了肅殺之氣，坐起身來用魔杖指著門口。

“斯塔西，是我。”聽到熟悉的聲音，阿納斯塔西婭才放下魔杖來，用著幾分沙啞的聲音，“斯嘉蒂。”

白色的屏風背後緩緩出現一個人影，卻分明是黑魔法防禦術的教授——斯嘉蒂布朗。

布朗教授皺起眉頭，走到病床邊上坐下，“西亞，你今天白天實在是太亂來了！”

阿納斯塔西婭垂下眼瞼，“對不起，斯嘉蒂。”

布朗教授嘆了口氣，疼惜地攏了攏少女垂落耳畔的發絲，順勢摟住了她，“孩子，他們已經不在了，只有你了。我知道，你吃的苦，不比那個救世主少，我也知道，你一直沒有釋懷。但是孩子，記住，活著的人好好的活著，是為了死去的人安息、讓他們死得更有價值。”

阿納斯塔西婭的呼吸變得沈重了，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死去的人……】

是啊，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斯嘉蒂……”少女的聲音更為喑啞，無力地靠在面前這個這些年中像是自己母親般存在的女人肩頭，“他們沒有完成的，就交給我們，交給我來完成。”

霍格沃茨，由我們來守護。

布朗教授皺起眉，無奈地看著懷中自己這些年來視若己出的少女。明明是豆蔻年華，卻為了那些沈重的負擔失去了本該幸福自在的童年。當同齡的孩子在霍格沃茨無憂無慮地學習的時候，她只能夠眷戀地看一眼霍格沃茨的校園，然後毅然決然地去到那個冰天雪地的國度，去德姆斯特朗就學，日覆一日地練習各種有些成年人都難以企及的高級咒語。

現在，當所有人都或早或晚地從戰爭的陰影裏脫離出來的時候，她又要肩負起那麽重的擔子，回到霍格沃茨，守護“他們”的心血了嗎？

鄧布利多，這就是你選給這個孩子的命運嗎？

想到白日裏偶然看到金發少年從醫療翼窗口跳下的情形，布朗不得不在心中祈禱——但願，那個少年，能夠帶著她走向未來吧。

夜晚無比安靜，布朗就這樣摟著阿納斯塔西婭，長久無言。

一切的一切，終究只是化為了一聲綿久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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